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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性

时间:2013-10-13 12:23:14  来源:  作者:米兰·昆德拉  
简介:小说的人物非常简单,实际上只有两个,尚塔尔和让一马克,一对恋爱了多年的情人。他们沉浸在幸福之中,从来没有想到过分手,但是,在后来,某些想象闯人了他们的生活。使尚塔尔烦恼的想象发生在诺曼底一个小镇的海滩上,在那儿,她所看到的男人全都带着孩子。于是,她断定,男人们全都爸爸化了,全都成了爸爸,而不是父亲。她突然想到,如果自己从其中一个爸爸的身边走过,这个男人会不会回头看她呢?她认为不会。她认为自己生活在一个男人再也不会回头看她的世界中。她把这个念头告诉了让——马克,并努力说得轻松一些,然而,使她吃惊的是,她在自...
  什么女人会从没在某一个时间收到过一张这样的字条。她又看了一遍信,想到或许该让她邻桌看一看这一封信。于是,她又把信放人手提包中。她开始打量周围的人。她看见人们大多都在他们的坐位上,心不在焉地望着车窗外的大街。两个女孩爆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。在车门旁,有一个年轻、高大而英俊的黑人注视着她。还有一个正在聚精会神看书的女人,她可能还要坐很长时间的车。
  通常,在车上,她从不会注意周围的人。但现在,因为这封信的原因,她深信自己正被注意着,所以她也要开始注意别人。有没有什么人会象今天那个黑人一样总是盯着她呢?好像已经知道了她刚看了些什么,他向她微笑着。假如他就是那个写这张字条的人?但很快,她就放弃了这种荒谬的想法。她站起身来,准备在下一站下车,要下车,她就不得不从那个挡着车门的黑人身边经过,那让她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。当她走到他身边的时候,猛然一个刹车让她失去了平衡。那个一直盯着她的黑人开始哄笑。她下了车,自言自语道:那不是调情,而是嘲弄。
  整整一天,她的耳边都回响着那嘲弄的笑声。那笑声就象一个不样的兆头蒙绕在她的脑际。在办公室里,她又把那封信看了两三遍。回到家之后,她开始考虑如何处置这封信。是保留它?为谁呢?把它给让·马克看?那会让她难堪。也许让·马克会以为她在自我吹捧。那,还是销毁它?当然。她走进卫生间,蹲在抽水马桶边,盯着那液体的表面。她把信封撕成了碎片,扔进抽水马桶中,用水把它冲去。但她却把那封信叠了起来,带进她的卧室。她打开衣橱,把那封信藏在她的胸罩下面。而那黑人嘲弄般的笑声又在她耳边响起了,就象在嘲笑包括她在内的每一个女人。她的胸罩看起来突然显得庸俗而愚蠢,一种女性化的庸俗和愚蠢。
  16
  还不到一个小时,让·马克就回来了。他向尚塔尔宣布了一个消息,“我今天早上收到一封信,上面说,弗死了。”
  尚塔尔几乎要为这封信欢呼了,因为这是一封严肃的信。它可以使她的愚蠢显得暗淡一些。她把让·马克拉到起居室中,与她面对面地坐了下来。
  尚塔尔开口说道:“你毕竟还是感到了不安。”
  “不,”让·马克说:“更确切地说,我是因为没有感到不安而不安。”
  “那你到现在还没有宽恕他?”
  “我能宽恕他所做的每一件事。但那并不是至关重要的。我告诉过你,当我下定决心从此以后再也不去找他之后,我有一种奇怪的快乐感觉。我觉得,自己冷酷得象根冰柱。那令我很开心。而现在,他的死仍然没有改变那种感觉。
  “你吓到我了,你真的吓到我了。”
  让·马克站起身来,去拿了一瓶白兰地,倒了两杯。他举起其中一杯,一饮而尽,然后说道:“在我那次医院之行的最后时刻,他开始缅怀往事。他向我提起我在十六岁时所说过的一些话。当他正那么说着的时候,我突然从中领悟到了友谊的真正意义。友谊对于一个人本身的记忆功能来说是必不可少的。回忆我们的过去,让它总是伴随着我们,正如他们所说的,对于维持完全的自我来说是不可缺少的。为了确保自我的完整,保证它的内容不轻易流失,记忆也象浇灌花朵一样需要经常被滋润。这种滋润需要靠定期与过去的目击者交流来实现,也就是说,和朋友。他们是我们的镜子,我们的记忆。
  我们并没向他们要求过什么,但他们却一次又一次地擦亮镜子,让我们可以从中看到自己。但我一点也不在乎高中时自己曾做过的那些事。从我少年时代,甚至可能从童年就开始想要得到的,完全是另外千些东西。我总是认为,友谊的价值比其他的一切都要高。
  在现实和朋友之间,我总是选择职友。我嘴上有时可能会不那么说,但我心里的确是那么想的。现在,我才知道,那些谚语都是过时的。在亚历山大·杜马斯的滑膛枪手中,阿班或许理所应当地是帕特里克斯的朋友。甚至还有桑科·潘查,虽然他与他的主人在意见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不合,但他还是他主人真正的朋友。但对于我们来说,这已不能证明什么了,在那些日子中,我是那么地悲观,甚至已经到了宁愿要现实也不选择友谊的地步。
  他又喝下了另一杯酒,说着:“友谊,对我来说,曾是一种比思想意识,宗教,民族感更为强烈的存在的证明。在杜马斯的书中,这四个朋友经常发现自己不得不与朋友站在对立面上,他们必须与对方进行战斗。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友谊。他们在不给各自的阵营造成损害的前提下,秘密地、机智地帮助着朋友。他们把友谊看得比现实,或者是事业,或是上级的命令更为重要。它高于国王,高于王后,高于一切。
  尚塔尔轻吻着他的手。停了一会儿,他接着说:“杜马斯是在滑膛枪手那个年代后两百年才写下这个故事的。他是不是已经觉得有些怀念那已经逝去的充满着友谊的年代呢?或者,对友谊的淡忘是近几年来才发生的?”
  “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。因为友谊对女人来说并不是个问题。”
  “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”
  “就象我所说的,友谊是男人们的问题。它是他们幻想,而不是我们的。”
  让·马克陷入了沉默,他喝了一大口白兰地,然后又回到了他的话题上:“友谊是怎么产生的呢?应该是一种在困境中的联合,一种不会让自己在敌人面前显得无助的联合。也许已经不再有这种联合的必要了。”
  “但敌人总是存在的。”
  “是的,但他们却是看不见的。正如官僚,法律。当他们决定要在你窗外建一个飞机场,或当他们要解雇你的时候,朋友能帮你做些什么?如果有人帮你,那也是看不见的,匿名的。一个社会服务体系,一个消费者监督组织,一家法律咨询公司。友谊再也不会是英勇事迹的证明了。那种在战场上帮助你受伤的朋友,或从刀鞘中拔出你的军刀,帮助朋友打退强盗进攻的机会已经不存在了。我们的生活不再面对巨大的危险,但也不再有友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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