钉子而对自己异常失望。同样,一个人心智的成熟,即使不通过心理治疗,也完全可以实现,不过整个过程可能枯燥、漫长而艰难。所以,使用有效的工具作为成长的捷径,完全是合情合理的选择。
从另一方面说,心理治疗也可能被用作不合理的“捷径”,这种情形主要出现在某些父母身上。他们为孩子寻求心理治疗,只是一种形式而已。他们希望孩子在某些方面发生变化:不再吸毒,不再乱发脾气,成绩不再下滑,诸如此类。有的父母的确想要帮助孩子成长,他们来看心理医生时,带着想解决问题的良好动机。而有的父母则不然,他们对孩子的问题明显负有责任,但他们只希望心理医生想出神奇的办法,马上改变孩子的状况,但决不能触及问题的本质。例如,有的父母会开诚布公地说:“我们知道我们的婚姻有问题,这可能是导致孩子出现问题的原因。不过,我们不想让自己的婚姻受到太多干扰,我们不想你对我们进行治疗。如果可能的话,我们只希望你治好我们的孩子,让他变得快乐些。”有的人甚至连这种坦率也没有,他们在孩子接受心理治疗之初,尚且表示愿意尽一切力量与医生配合,可是一旦让他们相信:孩子出现心理症状,完全是因为他们夫妻的生活方式不妥,导致孩子日益不满和愤恨成疾,而且长此以往,对孩子心智的成熟没有任何好处,他们的反应就会非常激烈:“什么?想让我们为了他做出改变,而且是彻头彻尾的改变,真是太可笑了!”这样,他们就会离开诊所,寻找别的心理医生,而后者可能按照他们的愿望,给他们提供毫无痛苦的“捷径”———毫无效果可言。最后,他们就会对朋友,也对他们自己说:“为了孩子,我们尽了所有的努力。我们为他找了四个心理医生,但没有任何帮助。”
人们不仅对别人撒谎,也会对自己撒谎。但良知提醒我们不要撒谎,这使我们感到痛苦。违背良知而自欺欺人,由此产生的谎言不可胜数,最常见、也最具破坏性的情形,出现在父母与孩子的关系上,譬如“我们非常爱自己的孩子”,以及“我的爸爸妈妈很爱我”———也许这是事实,即使不是事实,大多数人也不愿承认。在我看来,所谓心理治疗,就是“鼓励说真话的游戏”。心理医生最重要的任务,就是让病人说出真话。长时间自欺欺人,使人的愧疚积聚,就会导致心理疾病。在诚实的气氛下,病态的心理才能慢慢恢复。心理医生必须释放心灵,对病人开诚布公。如果治疗者不能体验到病人的痛苦,又有什么资格要求病人承担面对现实的痛苦呢?医生了解自身和他人,才能根据自己的经验,为别人提供有效的指导。
隐瞒真相
隐瞒真相
谎言通常分为两种:白色谎言和黑色谎言。所谓黑色谎言,就是彻头彻尾地撒谎,叙述的情况与现实完全不符;所谓白色谎言,其本身或许能反映事实,却有意隐瞒大部分真相。被冠以“白色谎言”的头衔,不意味着脱离了谎言的实质,并且值得原谅。政府利用检查制度,使人们无法了解真相,同样是一种白色谎言———在这种情况下,通过白色谎言欺骗民众的政府不比惯于撒谎的政府更加民主和开明。病人隐瞒大量透支银行存款的原因,对于治疗产生的妨碍,和彻头彻尾地撒谎一样严重。隐瞒部分真相,可能让人觉得无关紧要,白色
谎言由此成了最常见的撒谎方式。另外,由于白色谎言不易察觉,其危害甚至远远超过黑色谎言。
与黑色谎言不同,白色谎言常被认为是善意的谎言,戴着“不想伤害别人的感情”的帽子,更容易得到社会的宽容和认可。尽管我们抱怨人和人之间缺乏真诚———譬如父母对孩子的许诺就常常是“白色谎言”,但大量缺乏实质的白色谎言,却被认为是爱的体现。有的夫妻彼此尚能坦诚相待,却无法以同样的姿态对待孩子。他们隐瞒大量事实,比如吸食大麻,夫妻不和;因孩子的祖父母专横跋扈而心怀憎恨;经医生诊断,患有严重的心理失调;进行高风险的股票投机;隐瞒银行存款的数目……类似隐瞒真相的行为,被看作是为孩子着想,实际上,这样的“保护”没有效果。孩子早晚会知道:父母喜欢吸食大麻,经常吵架;他们的祖父母与爸爸妈妈关系不和;妈妈凡事神经过敏;爸爸做股票生意,赔得一塌糊涂。父母的白色谎言不是对孩子的保护,而是对孩子权利的剥夺,让他们无法了解到有关金钱、疾病、毒品、性、婚姻、父母、祖父母及其他方面的真实情形。他们接触的不是诚实的“角色榜样”,而是残缺的诚实、局部的坦率以及有限的勇气。父母以上述方式保护孩子,也可能出自对孩子的爱,只是选择了错误的方式。但大部分父母却以“保护”做幌子,来维护家长的权威,避免孩子发出挑战,其潜台词是告诉孩子:“听着,你要乖巧些,不要随便打听大人的事。就让我们自己来解决吧,这对我们都有好处。”“有些事你最好不要了解,这样你才会有安全感。”“爸爸妈妈的情绪出现异常,你没必要知道原因,这样我们才能相安无事。”
有时候,我们追求绝对诚实的愿望,可能与孩子需要保护这一事实发生矛盾。比如,你和配偶婚姻美满,偶因吵架而冒出离婚之念,这是很正常的事。假如婚姻果真出现危机,孩子终会察觉,即使不告诉他们,他们也会感受到潜在的威胁。可假如你们某晚吵过一架,第二天就对孩子说:“爸爸妈妈昨晚吵架了,而且想到了离婚。不过你们放心,我们眼下不会那么做。”这当然会给孩子增加不必要的负担。同样,心理医生在治疗初期,不要轻易对病人说出结论,病人可能在心理上并未做好准备。在医疗实习第一年,一位男性患者对我叙述起一场梦,他的梦境暗示出,他对可能成为同性恋感到焦虑。我为了表现专业水准,同时想使治疗取得进展,就告诉他:“你的梦表明,你担心自己有同性恋倾向。”他立刻紧张恐惧起来,随后三次接诊,他都没有出现。我花了相当大的努力,还加上一点点运气,才说服他继续治疗。后来进行的二十次治疗,给他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好处———尽管我们以后再未提及同性恋这一话题。他在潜意识里感到焦虑,不意味着他在意识上做好准备,可以公开地同我探讨个人隐私。我把观察结论告诉他,对于他没有多少好处,甚至是莫大的冒犯。我使他丧失了就诊的勇气,这对医生而言,完全是一种失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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