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唯一生还者 第十一章

时间:2013-07-28 14:28:22  来源:  作者:  
简介: 唯一生还者...

唯一生还者

 

“那三五三号班机呢?” 
  “残骸碎成很多的碎片,乍看几乎看不出是架飞机。在我们看来,好象有一大段的机身不见了。但它们确实在这草原上,裂成碎片散布在山坡上的树林间,四面八方都有。都在这里……最大的一块不会比汽车的车门大。我所见到的残骸,一眼能认出的是一具引擎的一部分,还有一张大的一块,不会比汽车的车门大。我所见到的残骸,一眼能认出的是一具引擎的一部分,还有一张乘客座椅。”“这是你见过最严重的一次坠机事件吗?”乔问。 
  “没看过比这更糟的,只有两件可与其相比——包括九四年美国航空四二七号班机在宾州霍普威尔市的坠机事件,那时我还不是调查组长,但我亲眼目睹。” 
  “这里的尸体,在你到达时是什么样的情形?” 
  “乔……” 
  “你说没人能生还,你为什么如此肯定?” 
  “你不会想知道为什么的。”当他们眼光相遇,芭芭拉避开他的注视,脸朝向别处。“这都是幻觉在你梦中作祟,乔。 
  他们耗掉了你部分的灵魂。“ 
  “那些尸体到底怎样了?”他坚持要问。 
  芭芭拉用两手将白发从额前擦向后面,她摇摇头,两手又插进口袋中。 
  乔深吸一口气,颤抖着将它呼出,他将问题重复问了一遍,“那些尸体?我必须知道每一件我所能知道的事。任何细节可能都有帮助。就算没用……它们也能让我保有凌厉的怒气。这个时代,芭芭拉,你知道,我需要怒气让我能继续下去。” 
  “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。” 
  “全部都不完整?” 
  “是的,连接近完整的都没有。” 
  “三百三十具尸体,最后法医能辨认几具……至少能找到一些牙齿还是身体的某部分,以确定他们是谁。” 
  他的声音刻意装得平板、不带感情,但已近乎耳语。 
  “我认为应该超过一百具。” 
  “躯体破碎,身首异处,血肉模糊。”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击着自己。 
  “比那还糟,所有巨大冲击的能量,在一刹那间全部释放出来……大部分的残骸,你甚至无法认出那是属于人类的。由于血和卫生纸会传染高危险的疾病,所以我们只好撤出,穿上生化防护衣之后再回到现场。所有残骸的碎片,都经过结构专家编号分类再送走。当然,为了保护他们,我们沿着碎石路设置了四个消毒站。大部分的残骸在被送往帕布罗机场内的停机棚之前,都得先在那里经过处理。” 
  乔要残忍的证明给自己看,在这件事尚未水落石出之前,他的痛苦将不再会比他的愤怒更为强烈。他说:“那很像将他们放进树木的除皮机里一样。” 
  “够了,乔。知道太多细节,对你并无帮助。” 
  草原上一片死寂,犹如宇宙的最深处。 
  几只蜜蜂,在八月的酷热下,有气无力的飞着,但如此热浪仍然驱不走乔的寒意。 
  “失事的原因,”他问:“就是因为液压系统故障,还有那些什么方向舵,摆动和滚翻之类的东西?” 
  “你真的没看报?” 
  “我没办法看。” 
  芭芭拉说:“像是炸弹、气候反常,和一些其他可能的因素,早就被排除在外。研究机体结构的小组共有二十九位专家,他们在帕布罗的机棚里,花了八个月的时间研究残骸,仍然无法找到可能的原因。他们怀疑过许多不同的因素,有一阵子他们认为可能是引擎架失效,或是推力逆转装置故障。但最后他们排除了所有疑点,没有任何官方鉴定的可能原因。” 
  “这样寻常吗?” 
  “不寻常,但有时我们也无法判定。像九四年在霍普威尔那场空难就是。事实上,在九一年有另一架七三七客机,在接近科罗拉多喷泉市的时候坠毁。机上所有人员都死亡。 
  所以这件事,我们也很困惑。“ 
  乔知道她刚说“没有官方鉴定的可能原因”的那句话里,内藏玄机。 
  接着第二个想法冲击着他,“七个月前,你从安全委员会办理提前退休。这是那位欧马里先生告诉我的。” 
  “欧马里,好人一个。他带领‘人为因素’小组调查本案。不过那离我退休,已是九个月前的事了。” 
  “如果机身结构小组在坠机后八个月,仍在检查残骸……而这位原任的调查组长,却不留下来监督整个事件的疑问,这是不是有点……” 
  “三十六计走为上策。”她承认,“当一切都变了质,当证据突然消失,当我开始嚷嚷……他们就给我压力。起初我试着留下,但我就是不能像他们一样欺瞒大众。我不能又尽本分又不泄漏秘密。所以我选择脱身。我不觉得骄傲,但我有人质在他们手上啊,乔。” 
  “人质?你的孩子?” 
  “丹尼,他今年二十岁了,已不再是孩子。但如果我失去了他……” 
  “他们威胁你的儿子?” 
  虽然色色拉是看着眼前的坑洞,但她看的是一件尚未发生的危机,而不是一件已成事实的灾难。她看的是一个人的生命安全,因此却无法顾到三百三十条人命的牺牲。 
  “那是发生在坠机后的两星期,”她说:“我人在旧金山,因为三五三号班机的机长白帝洛住在那里。我负责督导调查他的生平资料,看能不能找到他是否有心理上的毛病。” 
  “找到了吗?” 
  “没有,他是个像石头般的硬汉。那段时间也是我承受最大压力,要对外公开事件的某些证据的时候。我住在一家旅馆里,我一向是那种睡觉时很容易就惊醒的人。凌晨两点三十分的时候,有人扭亮了我的床头灯,一把枪对着我的脸。” 
  多年来,为了随时接听行动小组的电话,芭芭拉睡觉时已养成随时惊醒的习惯。桌灯开关的声音和刺眼的灯光把她弄醒。就像平常醒来接电话一样,她立刻警觉且头脑清醒。 
  当她见到闯入者时,差点叫了出来,但她却发不出声音。那个枪手年约四十岁,一双像猎狗似圆滚哀伤的眼睛,一个二十年酒龄的酒糟鼻,一张贪婪的嘴。他那厚厚的嘴唇,从未合起来过。似乎在等着下一个他无法抗拒的诱惑——香烟、威士忌、点心或是乳房。 
  他的声音像葬丧业者一样的温和且富同情,但却不见油腔滑调。他告诉芭芭拉,手枪装了消音器,只要她敢叫嚷,他都会射穿她脑袋。 
  她想问他是什么人,想要干什么。 
  但只见他坐在她床边,示意她不要出声。 
  他与她没有个人恩怨,他说他没必要杀她。因为,如果调查三五三号班机事件的调查组长此刻被人谋杀,一定会引起许多闲言闲语。他那完美主义的老板——且不管他是谁——绝不会希望此时无端起议论。 
  芭芭拉知道房里还有第二个人,他刚才站在靠近浴室门的角落里,这时和那枪手各在床的一边。 
  这人比较年轻,有着一张稚嫩的脸,但他的笑容像蛇信一样的诡谲闪烁。 
  年长的那个扯掉芭芭拉的被子,很礼貌地请她起床,他们有几件事要向她解释,希望她能从头到尾仔细听着,因为好几条性命决定在她是否了解而且相信他们所说的话。 
  芭芭拉身穿睡袍,顺从地站了起来。那年轻的一个带着阴晴不定的笑容走到桌边,拉出一张椅子靠床脚放着,然后命令她坐下。 
  芭芭拉觉得纳闷,他们到底是怎样进来的,通到走廊的大门门扣及安全铁链都已锁上。现在她看到与隔壁房间相通的门——当客人需要较大空间时,此门可连接隔壁房间,变成套房——门户已大开。但她仍想不通,因为她确定睡觉前,也将这一扇门锁上。 
  在年长的指挥下,年轻人将芭芭拉的手腕用胶带绕了数圈,缚在高背椅的扶手上。芭芭拉虽然心里异常恐慌,但她还是不得不乖乖听命,因为她相信,如果反抗的话,那枪手会毫不犹豫的朝她脸上开枪。 
  年轻人将芭芭拉的嘴紧紧封住,然后再用胶带绕过她的头两次,她感到一阵恐慌,但随即镇定下来,他们并没有堵住她的鼻子使她窒息。如果他们要杀她,她早就完蛋了。 
  那年轻人一脸诡异的笑着,退到角落的阴暗处。那枪手则坐在芭芭拉对面的床边,两人膝盖相距不过几英寸而已。 
  他将手枪放在起皱的床单上,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,将它打开。 
  芭芭拉的恐惧立即上升,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短浅,使得鼻子发出林林声。那个枪手似乎被她逗乐了,只见他从夹克口袋掏出一块乳酪,用刀子去掉包装的透明纸,然后剥除外面防止乳酪融化的一层红色蜡皮。 
  他小心翼翼地将乳酪自锋利的刀子上放到嘴里,他告诉芭芭拉,他知道她的儿子丹尼在哪里居住和工作,还念出两处的地址。他也知道丹尼和蕾贝卡已结婚十三个月零九天又——他看了一下表,算了一算——十五小时。他知道蕾贝卡已怀孕六个月,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,是个女孩,而且准备替她取名叫菲莉。 
  为了不要伤害到丹尼和他的新娘,他们希望芭芭拉对于三五三号班机内,驾驶座舱通话记录器录音带的内容,必须要接受官方的说法——这种说法,在和其他同事讨论时,曾被她驳回,而且她也证明这种说法的谬误。 
  他们也希望她能忘掉从录音带里听到的事情。如果她要继续追查事实的真相,然后向记者透露或公开说明的话,那么丹尼和蕾贝卡就会消失无踪。然后在一座私人城堡的地窖中,那里有良好的隔音及各种审讯的设备。他们会绑起丹尼,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杀掉蕾贝和未出生的胎儿。接着他们会每天剁掉他一根手指,持续十天——用精巧的措施替他止血、防止他惊吓过度或受到感染。他们要让他活着并且保持清醒。第十一及十二天,会割掉他的耳朵,他们有一整个月富有想象力的外科手术计划。 
  每天当他们夺去他身体的一部分时,会告诉丹尼,他们会释放他回到母亲身旁,不再伤害他,只要芭芭拉同意与他们合作,保持沉默就可以。毕竟,那也是为了国家的利益,此事攸关国家重大的防卫计划。 
  这些话不全然是真的。关于国家利益的部分是真的,至少他们的观点看来,的确如此。虽然他们并未解释为什么芭芭拉知道的事会危害到国家;而有关只要她肯合作,丹尼就会被释放的部分,则不是真的。 
  因为,她一旦未遵守承诺,就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,她将永远失去她的儿子。他们一定会欺骗丹尼并向他保证,他将悲惨地度过他最后的一个月。并且对他母亲为如此倔强,使他遭受此极端痛苦的凌迟之刑。最后他会在半疯的状态下,诅咒他的母亲,盼她下十八层地狱。 
  那枪手继续切割所剩下不多的乳酪,用刀尖将它送人嘴里。他向芭芭拉保证,没有任何人——不论是警察,聪明的联邦探员、强大的美国军队——能一辈子保护丹尼和蕾贝卡。他宣称,雇用他们的组织,有着无尽的资源和广大的人脉,可以和联邦政府或政府的任何特勤机构相抗衡。 
  他告诉芭芭拉,如果相信就点头。 
  她毫无保留地完全相信他的话,他那震慑人心的声音,恶毒的威胁,字字句句都充满了自信及优越。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,身怀特勤单位的徽章,领取优渥的薪水及加给,而且老了以后还有退休金让他颐养天年,真是天理何在。 
  他接着问她,是否愿意合作? 
  芭芭拉满怀愧疚与屈辱,但也极其诚恳地点头。 
  审视着刀尖那一小块像是鱼肉的苍白乳酪,他说为了让她对刚才保证合作的事有深刻的印象,而不致冒险背弃她所作的承诺。他们决定在离开旅馆的时候,他和他的伙伴会随便选一个旅馆的员工或是客人——正好经过门口的倒振鬼——三枪取他性命,两枪在胸,一枪在头。 
  芭芭拉吓呆了,她奋力的扭动脸上的肌肉,想挣脱嘴上的胶带。但只是愈扯愈紧,连嘴唇也被粘住了。她唯一能争辩的方法,就是发出痛苦而模糊的声音,向他们哀求。她不要为任何人的死亡负责,她已同意合作了,没理由用这么残酷的手段来加深她的印象。 
  对方那双忧伤的大眼一直没离开过她身上,那枪手一语不发地慢慢吃掉他最后一块乳酪,然后用床单擦拭刀锋,将刀合起,放进口袋中,他将玻璃纸及剥下的红蜡碎屑收集好,站起身来将垃圾丢进桌边的字纸篓内。 
  那年轻人走出阴暗的角落,他的笑容不再是诡谲多变,而是固定地挂在脸上。当芭芭拉还在胶带后面为滥杀无辜而抗议的时候,那枪手走到她身边,用右掌朝她颈侧劈下。她眼前一黑,身子向前倾倒,只觉得椅子朝一边滑去,在头尚未撞到地毯之前,她已失去知觉。 
  大约有二十分钟的时间,她梦见被切断的手指。装在红色蜡封里。一张红扑扑的脸上,挂着易碎的笑容。破碎开来,变成一串串珍珠,雪白的牙齿在地板上滚动。但在两片弧形的朱唇之间,新的珍珠又形成,唱诗班男孩的蓝眼对着她眨呀眨的。还有一双猎狗似的大眼,像水蛙一般漆黑发亮,她在这双眼里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影子,而是失去了耳朵,哀号中的丹尼。 
  当她恢复知觉时,椅子已被扶起,她颓然倒在椅子上。 
  她用剪刀剪开绕在头上的胶带,小心翼翼地撕去粘在嘴唇上的胶带,还好只破了一点皮。 
  恢复了自由又能说话了,她发现自己拿着话筒却想不出敢打给谁,只好又将话筒放下。 
  似乎没有什么理由来警告旅馆经理,说他的员工或是房客正处于险境。那枪手若是真的说到做到,要杀一个无辜的人来加深她的印象,那么他应早已经扣了扳机。 
  她操着酸痛的脖子,走到和另一个房间相连的门口,推开门检查门的内面,当初那隐藏式的门柱是安装在一片可以移动的铜版上,再用螺丝钉将铜版固定,这样就可以从另一头打开锁。 
  铜版闪闪发亮,看起来仍是新的。她敢确定,这一定是那两个人,在她住进旅馆之前,用最短的时间安装好的。如果不是暗中进行,就是有旅馆的人在一旁协助。这么说,服务生一定也是被收买或遭到强迫,才会将这个房间分配给她。 
  芭芭拉不是个酒鬼,但她替自己拿了双份的伏特加和一瓶冰凉的橘子汁。她的手抖得很厉害,好不容易才把两种饮料掺进玻璃杯中,举杯一干而尽,接着又打开第二瓶伏特加,调第二杯鸡尾酒,依样画葫芦,仰起脖子就往嘴里灌——然后冲进浴室全呕了出来。 
  她觉得污秽不堪,距离天亮已不到一个小时了,她决定好好的洗了个澡。只见她用力的擦洗全身,然后用热水淋,直到皮肤变红,刺痛到无法忍受。虽然她知道更换旅馆于事无补,只要对方想要,随时都可以找到她。看样子她无法在此地多作停留了,于是打好包,天一亮就去结帐。 
  怎知豪华的大厅塞满了旧金山的警察——穿制服的警官和便衣侦探。从吓坏了的出纳口中,芭芭拉得知,大约凌晨三点,一位客房服务生在厨房的走廊,胸部两枪,头部一枪,当场死亡。 
  尸体并没有很快被发现,因为,很怪异的,并没有听见枪声。 
  恐惧像一只隐形的手,在背后推着她向前走。结完帐,芭芭拉叫了一部计程车,到另一家旅馆投宿去了。那是个秋高气爽的一天,旧金山著名的雾从海湾退至金门大桥的前方,从她刚住进的房里,可以很清楚看到这有限的风景。 
  芭芭拉是一名航空工程师,一名飞行员。她拥有哥伦比亚大学商业行政的硕士学位,她努力工作,成为唯一的女性调查组长,为国家交通安全委员会工作,调查坠机事件。十七年前与丈夫离婚后,她独立抚养丹尼,善尽母职。如今,她一生的心血,似乎都掌握在这个枪手手里。 
  她取消了白天所有的约会,在门外挂起“请勿打扰”的牌子,拉上窗帘,蜷卧在床上。 
  她的恐惧终于转化成悲伤,无法自抑地痛哭起来。 
  为了那不知名的客房服务生而哭,为了丹尼、曹贝卡及尚未出世的菲莉是系在这永远的威胁而哭,为了自己的清白和自尊即将毁于一旦而哭,为了三五三号班机上三百三十条人命而哭,更为了正义沦丧、希望破灭而哭。 
  一阵狂风刮过草原,卷起枯黄的白杨树叶。像是魔鬼清点灵魂后,弃绝而去。 
  “我不能让你这么做。我不能让你告诉我记录器上说些什么。这会害了你儿子的。” 
  “乔,这不是为你所做的决定,你从洛杉机打电话来时,我装聋作哑,是因为我怕电话已被永久监听。事实上,我不相信他们觉得有必要监听。因为他们知道,到目前为止,我都是守口如瓶的。” 
  “即使有机会——” 
  “而且我也敢肯定没被跟踪,屋子也没被监视,我注意很久了。当我退出调查,办理提前退休,卖了房子回到科罗拉多喷泉市。他们就把我除名了,我已被他们吓得服服贴贴,他们也知道。” 
  “可是我看你并不服贴。” 
  她感激地拍拍乔的肩膀,“我重新恢复了一点自我。不管怎样,如果你没被跟踪——” 
  “没有,昨天我就将他们摆脱了。今早没人能跟踪我到洛杉矶机场。” 
  “那么我也认为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,也没人知道我告诉了你什么。我唯一的要求,是你绝不能说消息来自于我。” 
  “我绝不会对你做出那种事,但你还是冒了很大的险。” 
  他担心地说。 
  “这件事我想了好几个月,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,对我来说,最好的方法似乎是——他们也许认为我告诉了丹尼一些事情,所以他知道自己身边险境,他会格外留心的。” 
  “你有吗?” 
  “一个字也没说,他们如果知道,那日子要怎么过。” 
  “一定不好过。” 
  “但现在,只要这件事隐瞒一天,丹尼、蕾贝卡、菲莉和我,就得在恐吓之下提心吊胆地过日子。我们唯一的希望,就是有人将它大大地揭发出来。那么我所知道的鸡毛蒜皮事,也就不算什么了。” 
  暴风雨的云层已不再局限在东方,就像科幻电影“星际大战”里的舰队,那墨黑的雨层,开始分解成头顶上茫茫的白雾。 
  “要不然,”芭芭拉继续说:“一、两年之后,就算我依然守口如瓶,他们也会为了永绝后患而除掉我。三五三班机事件已是陈年旧闻,没人会把我或丹尼,还有其他一大堆人的死,跟它联想在一起。这些人,不管他们是什么来路…… 
  会这边制造个车祸,那边放把火。布置个假强盗案,来掩饰谋杀或自杀什么的。“ 
  乔的脑海里浮现出全身着火的丽莎,倒在地板上的娇琴,还有躺在血泊里的查理,这些噩梦般的幻象。他无法反驳芭芭拉的论点,她也许是对的。 
  天空乌云密布,雷声隆隆,云朵变成吓人的脸谱,闭着眼,张着嘴,愤怒得无法呼吸。 
  揭露实情,踏出命运的第一步。芭芭拉说:“飞行记录器和座舱通话记录器在坠机后第二天,东部时间三点钟,被送到华盛顿的实验室。” 
  “你那时还在这里调查。” 
  “没错,明传——他是安全委员会的电子工程师——和几位同事打开记录器。它差不多只有鞋盒般大小,外面有八分之三英寸厚的不锈钢板。他们用特殊的锯子,小心翼翼地切开钢板。这个机器遭到极大的撞击,两端被压缩了四寸,钢板就像纸板一样地起了折皱,有一个角还被撞裂了。” 
  “还能用吗?” 
  “不能,记录器全毁。盒子内部的记忆体是钢制的模组。 
  包含了录音带,也裂开了。模组内渗进少许水气,但带子尚未全毁。必须经过烘干处理。于是明传和其他几个人,聚集在一间有隔音设备的房间里,从头听起。座舱通话器的内容,截至发生坠机时,一共差不多三小时——“ 
  “他们就不能往前快转至最后的几分钟吗?” 
  “不行,在飞行中,驾驶员先前的一些谈话,似乎不太重要。但或许能提供我们一些线索,以了解飞机在坠毁之前一刻,他们讲的是什么。” 
  “有时我们拿到的带子很完整,但对我们毫无用处。”芭芭拉继续说:“录音效果很差,可能的原因不少,可能是带子老旧受损,也可能麦克风是用手持式,而且功能不佳,加上震动得太厉害,也可能是录音磁头磨损变形了。” 
  “我认为像这么重要的事,他们应该有每日保养和每周更换的维修吧。” 
  “要记住,飞机的失事率不是很高的。他们要考虑成本的花费和时间的延误。不管怎么说,民航事业是人的企业,有哪个企业牵扯到人的时候,还会达到理想标准的。” 
  “你说到要点了。” 
  “这一次则是有好有坏,”她说:“白帝洛和孙维特都截了耳机,附有麦克风的那种,配合头顶的座舱麦克风,共有三个频道可供我们研究。坏的方面,带子不是新的,它已重复录过许多次,磨损得相当严重。更糟的是水气浸入带子,造成部分录音表层的锈蚀。” 
  芭芭拉从牛仔裤的后口袋,掏出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纸,但没立即交给乔。 
  “明传和其他人发现,带子有些部分非常清晰,但有些部分则尽是沙沙的静电声,非常吵杂,一句话总有四、五个字听不清楚。” 
  “最后一分钟情形如何?” 
  “那是最糟的部分,他们决定带子必须清理一下以恢复旧观,经过电子强化处理后,效果应会比较好。地区调查主管布鲁斯听过整卷带子之后,在东部时间七点一刻打电话给我,告诉我录音的情况,那天正好是复活节。他们晚上休息,早上又开始工作,很沉闷的。” 
  在他们的头顶上,那只老鹰从东方返巢。在云层反射下依旧是苍白的光影,飞得既直又准。 
  “当然那一整天,都是教人觉得沉闷的。”芭芭拉说:“我们从丹佛市调来冷冻货柜车来存放从现场收集的遗体。 
  在我们开始研究飞机的碎片之前得先把它们处置妥当。这通常会开一个协调会,很累人的,因为有太多相关的单位希望处理方式能符合他们的利益,就是这样,所以你得圆融一些,但也要强悍一点才能真正做到不偏不倚。“ 
  “还包括了那些媒体记者。”乔没忘掉自我调侃一番。 
  “在我被行动小组电话吵醒的前一天晚上,我睡不到三个小时。甚至在从国家机场到帕布罗的飞机上,一路上连打盹的机会都没有。就像个行尸走肉一样,倒在床上时已是午夜时分。但在华盛顿,明传仍在工作着。” 
  “就是那个切开记录器的电子工程师?” 
  她望着那张从口袋掏出的纸张,“你得先了解明传这个人,他们一家人都是越南移民,西贡沦陷后,他们逃离共党之手,然后遇上海盗、台风,那时他才十岁,所以他很早就知道,生活是不断奋斗的累积,而为了生存和成功,他必须做到百分之一百。” 
  “我有几个朋友也是越南移民,”乔说:“都是种田的,他们工作的辛勤程度,胜过一匹耕作的老马。” 
  “没错,当每个人那晚从实验室回到家,都已经是七点一刻了,他们过了漫长的一天。安全委员会的同仁都很牺牲奉献……但明传做得最多。他没离开,晚餐随便从贩卖机买了点东西果腹。他留下来清洁录音带,直到最后一分钟。将声音数位化后输入电脑,使驾驶员的声音及真正飞机上的声音,与静电等等外来的杂音分离。静电的圆形较特殊,所以电脑可以很容易分辨,将它除去。因为麦克风传送至录音机的信号很强,明传也能在杂乱的讯号中,区分出驾驶员的声音,结果他听到了非常不寻常的……” 
  她将折叠的纸条递给乔。但接过来,他未将其打开,似乎有点怯于知道内容究竟是些什么。 
  “华盛顿时间凌晨三点五十分,也就是帕布罗时间一点五十分的时候,明传打电话给我。”芭芭拉说:“我交代过旅馆总机不接任何电话,因为我迫切需要睡眠。但明传靠着他那张嘴说服了总机,我喜欢将所有的会议录下来,当作副本备存。所以我拿录音机靠着话筒录下我自己的拷贝,不需要等明传将清洁好的录音带,差人送过来。明传挂掉电话后,我坐在房间里,反复听着驾驶员之间最后的交谈十二遍之多。然后拿出记事本把它们—一写下。因为有时候,事情用读的比用听的,更会有不同的感觉,眼睛能明察耳朵所漏失的细节。” 

 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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